【好日。誌】王丰─我救流浪狗,只為了要讓更多人明白,生命應該被尊重(下)



王丰,航空公司機師,救狗無數,畢生的職志就是想為流浪動物發聲



社會上有很多人比我偉大,但也有很多的人昧著良心做一些錯的事

午後的咖啡店裡,人聲鼎沸,有幾度,王大哥聲音幾乎被淹沒,我們連聽他說話都感到吃力萬分。這個世界就是如此:人們總期望別人聽到自己的,忘了周身還有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們,更不要說幫助動物。

「這個社會裡比我偉大的人太多,我只不過是一個比較傻的普通人,一個投注大量金錢與時間打一場永遠不會贏的戰爭的傻瓜,但是無論怎麼做,全是自己的選擇,假使今天因為選錯而失敗,明天大可以重來一次;就好比明年總統大選,一定有人會選輸,但是選輸也不用氣餒,因為太陽依舊會升起,四年後仍有下一次的機會。但是今天我在路邊遇見一隻狗,如果我現在不馬上出手,牠明天可能就會死在政府成本九塊錢的針劑之下。」

我們問王大哥,為什麼政府不願意積極救援流浪動物?王大哥回答,其實政府心底明白得很,只是不願意做。有一部拍攝流浪狗的電影叫「十二夜」,內容在說,在台灣關進動物收容所的流浪狗,假使無人認養,十二天後他們就會遭到安樂死,因此取名為「十二夜」。導演Raye在拍完這部電影之後,希望可以解決流浪動物的問題,於是跑去找台北市動保處的官員,期望能夠改善收容所的環境與規定。可惜這次的會面並沒有交集,裡面的科員還說出:「如果你們這些愛心人士,不要在外面餵那些流浪狗,讓牠們自己餓死,收容所的問題不就解決了!」

「你們知道嗎?這段話居然是從一個動保處的官員口中說出來!」王大哥睜大雙眼,難掩激動。他提到,2015年南部某縣市推動零撲殺,地方政府對外宣佈不再施行「十二夜安樂死」。王大哥要我們好好思考,如果收容所只「進」不「出」,怎麼可能負擔得了那麼大量的動物?不斷地「進」,沒有「出」,那麼那些狗狗跑到那裡去了?

「我告訴你們這些狗去了哪,有人來拜託我們狗場說:『因為我們有十二夜零安樂、零撲殺的政策,你們可不可以幫我們收這些狗。』所以,我們今年光在南部就收進來兩百五十隻狗,政府『零撲殺』,業績他們做,屁股由我們擦!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事!」

「這些官員們,面對流浪動物的態度就是如此,他們都把狗看成垃圾,覺得狗死了,問題就解決了。一般人又何嘗不是這樣覺得呢?你看到一隻流浪狗得了皮膚病,從你面前走過,你會不會願意拿出五萬塊帶牠去看醫生,再幫牠找一個家?你不會,通常你會說,牠很可憐,你們這些救狗的很有愛心、很辛苦,但我無能為力。」

王大哥看著我們說:「不是你沒有能力,而是你不願意做。不要告訴我這些檯面上的政治人物有多大的理想,這些理想都是屁!為什麼台灣的蚊子館那麼多?難道他們不知道嗎?但是他們還是要蓋!因為礙於人情、礙於選票啊!明知道不對的事,他們還是照幹!」

流浪狗也是生命 人們應該找回失去的同理心

台灣的流浪狗多半源自於「老百姓棄養、野狗交配、繁殖場大量棄養」三種方式,其中不斷繁殖來圖利的繁殖場,是造成大量流浪動物的禍首。2003年SARS肆起,民眾養寵物的意願大幅下降,市場萎縮,大部份的繁殖場倒閉,這些惡劣的商人把大批的小狗跟種狗用麻布袋包起來,丟到山上、拋進海裡,有良心的就放在市場,讓牠們還有被認養的機會。

「你有聽過那個繁殖場被政府抄掉嗎?」王大哥說著:「上個月才有一個繁殖場違法大量繁殖被抓到,開罰十四萬。十四萬?人家一個月賺幾百萬,被抄了,了不起換個地方,再開新的就好。」王大哥情緒激動地說著,談到動物虐待,他更是憤怒,王大哥說:「兩年前有一對夫婦不斷收養貓狗,利用各種方式虐待致死,最令人髮指地是將貓放在微波爐裡,利用高溫加熱看著貓淒厲的哭喊直到血管爆開死亡。」後來這對夫婦被警察抓到,法官僅判處拘役四個月,折抵罰金十二萬。

「如果大家都有同理心,懂得尊重生命,這些問題會少了一大半。一位老先生倒在路邊大家會救他們,但是一隻流浪狗呢?如果站在生命平權的思考點上,流浪狗是不是也是一條生命?」

我救狗 是因為生命就應該得到尊重

聊起動保法,王大哥顯得氣憤萬分。台灣動物保護法於1998年實施,到今年2015年,已經整整實行十七年。動保法第十二條,提及應該要「控制流浪動物的數量」,但並沒有說要「殺死流浪動物」,政府單位卻擅自援引這條法令,做為他們殺狗的理由。

「撲殺流浪狗這是全台灣都應該面對的問題,以台北市為例,台北市的流浪狗全部被抓到內湖美潭街上的收容所準備撲殺,理由居然是牠們會污染環境。」王大哥提到,動保處有十一台救援車,每台造價一百一十七萬,草綠色的車身寫著亮晃晃的「Animal Rescue Team」,但是這些救援車卻不是「救狗」,而是「殺狗」。台北市政府在流浪動物這塊每年預算劃分兩億,為什麼明明有資金,動保處不願意做節育,反而寧願讓牠們安樂死?

王大哥告訴我們一個駭人聽聞的內幕,因為殺動物這項業務是外包的,所以他們寧可安樂死,也不願意經手麻煩的救援送養,而殺一隻狗政府編列的預算是一千塊,但事實上殺一隻狗要花多少錢呢?3 cc的針頭一支一塊,致死劑量的硫酸鎂跟氯化鉀,2.5 cc八塊錢,加上人力與運送、焚化的費用,殺一隻狗的成本頂多兩、三百塊。

「換句話說,殺一隻狗,外包廠商可以賺進七百塊。」

原來殺狗是一種產業,有如此之大的利潤,王大哥說出了,更讓人感到悲傷的安樂死過程,「安樂死」的方式非常殘忍,就是拿著一支針亂戳狗的胸腔,狗會在極度驚恐的狀態下心臟痙攣,痛苦地死去。

棄養費三千元 收容所十二天

除了殺狗的流程以外,台灣法律對待生命的態度也輕率地令人心寒。

「在台灣棄養一隻狗送去收容所,棄養費只要三千塊。在德國,棄養一隻狗要罰多少錢,你們知道嗎?總共要罰兩萬歐元,台幣九十萬元。」台灣,有太多不負責任的狗主人會隨意地遺棄自己的狗,因此王大哥經常到收容所花錢救狗。去年五月,王大哥準備到韓國的新東家工作,想趁離開台灣前的時間再救一隻狗。

「這次我從收容所帶出來的這隻狗是一隻小黑狗,不小心被主人意外踩到頭殼,小狗的中樞神經受損,主人不願意花錢救治,就把狗送到了收容所。」一般在國外,就是直接安樂死,可是王大哥覺得這狗應該要死得其所,所以一接到消息就特地跑了一趟收容所將牠接出來。

沒想到一去收容所,找不到這隻狗,收容所通常會把受了重傷或是不好看的狗藏起來,以免引發民眾想收容動物的反感。收容所告訴王大哥這隻狗很可憐,眼睛已經看不到,也沒辦法進食,再過不久就會死亡,但是王大哥堅持就是要牠,所方才派人從屋內將小黑狗抱出來。狗狗狀況極度糟糕,必須馬上送醫急救,可是所方的獸醫堅持一定要遵照程序,打完晶片後才可以帶出所就醫。

「我當時很生氣的問他們,『這隻狗的腦袋受了重創,打什麼晶片啊!我要先帶牠去看醫生!』,獸醫很官僚地回答:『我們例行的程序就是這樣子。』」王大哥回憶當時只能長嘆一口氣,任由獸醫幫小黑狗打入晶片。收容所的獸醫硬是在小黑狗的肩胛骨打入晶片,牠痛得放聲慘叫,因為小黑狗已經身受了重創痛苦不堪,再打晶片刺激牠的神經系統,小狗當然痛得受不了。

打完晶片以後,王大哥立刻把狗帶到獸醫院,獸醫告知他,小黑狗受傷太久,頭殼已經鈣化,中樞神經殘壞,消化系統已經病變,四肢也失去反應,體溫完全無法自行調節,小黑狗已經沒救了,現在能做的只有安寧療法。

「後來沒多久狗就走了,我自己負擔全部的費用,我就是專門在幹這種事情的傻子。」

什麼是TNR 又為什麼重要

所謂的TNR就是誘捕、絕育、放回原地(英文:Trap Neuter Return,縮寫:TNR)。普遍一隻母狗的懷孕期是八週,一胎約生出十二隻狗,有的狗一胎還可以生出十九隻。假設沒有控制母狗生育,春、秋各生一胎,以存活率50%來算,一隻狗在三年之內會變成一百五十隻狗。所以為什麼要推動節育,是為了避免流浪狗越來越多。

那麼TNR該怎麼執行呢?首先要先把狗抓住,通常會被抓的都是天生親人、行動不方便、愚笨的、還有正在生產的狗。而抓狗有三種方法,分別為「捕漁網捕捉」、「圍捕」,以及「吹箭(高劑量麻醉箭)」。無論哪種方式,最容易發生危險的就是抓狗的過程,比如吹箭,在麻醉還沒有發揮效力之前,狗很容易因為中箭受到驚嚇而死命地奔跑,經常會發生狗被車撞死的意外;再加上不清楚狗狗原本的身體狀況,高劑量的麻醉有千分之二的機率讓牠們直接死亡。

民間自發執行TNR的單位,一抓到母狗,由於受限經費和時間,馬上就會進行結紮,而不是先進行身體檢查;每隻狗的身體狀況不同,普遍有百分之五到十的機率會直接死在手術台上。再加上民間單位受限於經費,沒辦法進行術後照顧,結紮後待不到傷口癒合就必須原地野放,而狗兒又習慣受傷會舔拭傷口,有些狗的傷口就被自己舔開,接著受到感染而死掉。

王大哥說很多單位經常受限經費不足,只能選擇比較殘忍的方式進行TNR。曾經有隻母狗肚子很大,預估幾天內就會臨盆,但是為了不再讓新生的狗崽受苦流浪,只好硬是讓牠流產。稍微想像一下,媽媽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,把她的肚子跟子宮打開,硬是將小孩和器官整個摘除,導致瞬間大量失血。母體在懷孕期間,全身的血液與營養都會集中在腹部,把子宮和卵巢器官摘除的後果,等於失去體內百分之五十的血液,體液瞬間失衡,有的狗就這樣被活生生折磨致死。」

王大哥嘆了一口氣說:「假設我們有足夠的經費,就能夠小心地捕捉母狗,先進行健康觀察再動結紮手術,並透過長時間的術後照護,直到傷口完全復原,才將狗野放,這樣才是一個成功的TNR流程。」

與其花預算殺狗 不如幫狗狗找一個家

據王大哥的資料表示,全台灣有38間動物收容所和委外的民間獸醫院。台東收容所每年編列的預算為六十萬元上下,等於一個月五萬元;桃園因為有兩百萬的縣民,所以共有一千兩百萬的預算;台北市的預算最多,高達兩億元。全台灣官方的流浪動物救援與收容預算,每年加起來約為五億元。官方每年的績效就是殺十萬隻的流浪動物,每殺一隻的成本,五億除以十萬,一隻是五千,數字就是這麼來的。

「我的狗場目前有兩千四百隻狗,救援一隻從醫療到照護、送養,成本至少一年一萬。狗場裡有一半的狗會存活下來,其中有百分之五的機率會送養,狗場請了12個幫手,一個月的人事成本就要42萬,水電費10萬,飼料則是一個月60萬。我們去公家的收容所把狗帶出來看醫生;領養一隻成犬,要繳370塊的規費,有的收容所還收到560塊,假設我們一次帶20隻出來就要花掉7400塊。林林總總加一加,我的狗場一年大約花將近三千萬。因此我們救援兩千四隻狗的營運成本一年不超過三千萬。」

「假設台北市把預算分三千萬給我的狗場,我們就可以不需要募款,這些善心的款項就會流到別的狗場,提升別的狗場的素質,就可以救更多的狗。」王大哥一口氣說完這段話,更進一步表示,因為救狗的圈子並不大,他經常擔心自己的名氣太大,隨意的募款會搶走別人的資源,其他狗場會因此經營不下去。他補充道:「多的是比我愛狗的人,收容了很多流浪貓狗,但是因為不懂網路,不知道怎麼透過網路募款,只能靠一些愛心人士捐贈物資苦撐。」


王丰大哥的狗場,照片來源:王丰臉書

我要做給政府跟一般人看 讓他們好好地反省

「動物救援車,1999一通電話,救狗隊就來把狗抓走,十二天一到立刻處理掉。」這個流程對王大哥來說,是非常荒謬的事,整個訪談的過程裡,他不斷反覆一句話——「真正的救援應該是讓狗得到適當的醫療,再幫牠找一個家。」因此他從來不隨便地把狗送出去,認為大量的送養是沒有意義的一件事,最重要的是要幫狗狗們找一個家,找到屬於牠們的幸福。

「政府有這樣做嗎?沒有,政府從來就是把牠們關著,等到十二天後,再送牠們一針上路。」全台灣每年燒掉五億的預算,只為了殺狗。但是其實只要每年三千萬,就可以讓兩千四百隻狗狗得到適當的醫療和照顧,讓牠們有機會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家,專屬於牠們狗生的幸福

「我們就是要做給政府看,讓政府開始反省!」

【王丰─我救流浪狗,只為了要讓更多人明白,生命應該被尊重(上)】


訪談撰文:晴天蝸牛志工團【好日。誌】採編小組


真誠過生活,日日是好日



王丰大哥說:「當民眾發現自己的狗生病,不願意花錢替牠們治病,就把牠們丟到收容所去,以為收容所會代替他們醫治,殊不知政府收容所只會安樂死。」【好日。誌】專訪:王丰─我救流浪狗,只為了要讓更多人明白,生命應該被尊重(上)http://gooddaychu.blogspot.tw/2015/09/blog-post_2.html
Posted by 好日。誌 on 2015年9月3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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